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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自梳女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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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6章 自梳女1

女將的任務完成了,顧青跟系統說,“雖然不用上戰場那麽辛苦吧,可是皇宮是最爾虞我詐的地方,在那裏呆著雖然多數時候比較消停,但是,卻總覺得不安啊。下個任務別再圍著貴人轉了好嗎?”

【宿主,是你要輕松啊,當侍衛很輕松啊,大部分時間頭腦都在放空,大部分時間都閑著呢。而且,本系統還給了你過人的觀察力,事實證明,這項開掛技能也很有用啊。】

“下個世界,咱們別再到宮廷貴族間打轉了好嗎?過過平民的生活吧。”

【可以啊。那……自梳女如何?】

“自梳?”

……

這個世界依然是古代世界,但是這裏出現了一種特殊的女性,自梳女。

通常,在古代,女子只有嫁人的時候,才會把頭發盤起,此後,就做婦人裝扮。

之所以會出現自梳這種情況,首先是因為,這裏的紡織、蠶絲、刺繡業變得發達起來,靈巧的女子可以到繡莊做刺繡活兒賺錢,也可以在家紡紗織布養活自己。有些手藝高超的女人,一個人賺錢,日子也過得還很寬裕,比多數艱難討生活的男子還過得體面、從容。

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,有的女子看到出嫁的女人生活辛苦,又被婆家欺負,就懼怕成親嫁人,她們就努力在父母安排嫁人前,尋找養活自己的法子。

有些手藝好、又不願意嫁人的女子,到了出嫁的年齡,就選擇自梳,也就是自己盤起長發,做了婦人裝扮。

自梳女有的在娘家住一輩子,她們一般都會把賺的錢給家人一些,也不給娘家父母、兄弟添負擔,娘家人也就聽之任之了。

還有的選擇一人獨居,清凈度日,這種一般是娘家沒了人,或者和娘家有矛盾的。

沈靜貞,就是這些自梳女中的一個。

她自幼沒了父母,由叔叔嬸娘養大。叔嬸倒不是什麽刻薄的人,但是架不住有些無聊的人,總是跟叔嬸說,這孩子克死父母,你們也敢養她,不怕克親嗎?

說多了,叔嬸就開始忌諱了,平日裏,堂兄、堂姐要跟她玩,和她說話,叔嬸就會立刻把孩子叫走。在一次幫忙生火差點燒了廚房後,叔嬸連做飯都不用她幫忙了。

沈靜貞很苦惱,她跟鄰居家的小姑娘阿芳提起,叔嬸不用自己幫忙做家事,只讓她自己玩就好。阿芳完全不理解,還羨慕地說,“阿貞,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。我爹娘使喚我做這做那,玩一會兒,就被罵偷懶,你多舒

服啊。你叔嬸對你夠好了。你可以一天都玩的。”

實在是沒有共同語言,阿貞更苦惱了,因為沒有小夥伴理解她的苦惱。阿貞一直記得父母說的,人要勤快,不能四體不勤。現在沒的事情做,阿貞覺得不是福氣,是被嫌棄了。

克親的說法,她聽過,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。她也只能假裝不知道。

無聊的阿貞在街上走,看見繡莊就進去瞧,她自小就喜歡繡工好的繡品,能盯著看好久。現在家裏無事做,她就老到繡莊來,看繡娘們刺繡,她是小孩子,繡娘們也沒攆她,其中一個還逗她,“小姑娘,想學啊,拜我為師好了。”

本來是說笑,誰知道阿貞竟然很高興地點頭,當時就叫了一聲“師傅!”

後來那位繡娘試著讓阿貞繡點東西,居然有模有樣的,繡娘看阿貞十分專註,覺得她能坐得住,也愛刺繡,是個不錯的苗子。

於是,當天,這位劉師傅就跟著阿貞回了家,跟她的叔嬸說起學徒的事情。按著平新城的規矩,繡莊學徒跟師傅簽契約,一般都要簽六年。前三年學藝,吃住穿衣都由師傅供給,後三年做工報答師傅。在這六年裏,家人不管,這人就交給師傅了,一切聽師傅的。六年滿了,學徒出師,可自由決定去留,也可以留在繡莊跟著師傅當繡娘,也可以自尋出路。

叔嬸問,“家裏不缺你一碗飯,你可想好了?”

“我喜歡刺繡。我願意跟劉師傅學。”

叔嬸也由她去了,阿貞想,這樣自己不給親戚添麻煩,也可以學點手藝養活自己,還免得再克了叔嬸家人。

不過她自己這樣想,卻不許別人說,要是有人挑事兒,問她,“你叔嬸是不是因為怕被你克了,才把你攆出家門,讓你學藝。”她就會說,“叔嬸對我很好。是我自己喜歡繡藝。”

六年很快就過去了,阿貞心無旁騖,一心學藝,她在刺繡上,確實有些天分,在年輕繡娘中,她進步非常明顯。劉師傅是個好師傅,她年紀大了,卻孤身一人,沒有家室,丈夫死後,就沒有再嫁。她和阿貞慢慢相處中,情分如同母子。

阿貞跟師傅說,“我給您養老。”

劉師傅笑了,“你現在真心為我,師傅相信。可是,女人總要嫁人的,你嫁了人,在婆家謹小慎微做人,怎麽給我養老?你公婆丈夫允許嗎?”

“我不嫁人。”

“女人總要嫁人的,別說孩子話。”

“我要做自梳女,不嫁人。我不想像我堂姐那樣,嫁了人,做牛做

馬,還被婆婆苛待,被相公打罵。姐姐如今腿都被打壞了,不良於行……”

這事情劉師傅也知道,“上次見到你嬸娘,她說你想做自梳女,我還道你是一時的氣話,難道是真的?”

阿貞在師傅的小佛龕前磕了頭,發誓說,“小女子實在不願嫁到婆家被苛待。信女在此發誓,此生不嫁人,16歲後,就做自梳女。師傅待我恩重如山,我給師傅養老。”

劉師傅見她志向已定,也不再勸了,“也罷,不嫁人就不嫁人吧,我這輩子無兒無女,就指望徒弟了。”劉師傅在那之後,傾囊相授,把徒弟當親女兒相待。

阿貞出師後,也陪著師傅,依然還在那個繡莊裏,她一個人賺的錢,足夠養活好幾個人的。阿貞把劉師傅當母親一樣陪伴、照顧,其他的繡娘都羨慕劉師傅,說她有後福。

本來日子就這樣過,也好。但是,兩年後,劉師傅生了重病去世,阿貞請遍了全城的大夫,也沒有從閻王爺手裏搶回人命。

阿貞正傷心,媒人卻來給她道喜,說是有人提親。阿貞叔嬸不接待媒人,媒婆就直接找上了阿貞本人。

“我不成親,我要自梳,您請回吧。”

媒人說破了嘴皮子,阿貞都只是這一句。

後來媒人又去找阿貞的叔嬸,話裏話外指責他倆對不起大哥,不讓侄女出嫁。叔嬸無法,只好把阿貞叫回來,又勸她嫁人。

“那位李老板看中你,他家家境還不錯,而且聽說李老板對老婆不錯的,只是他老婆沒福氣,丟下個10歲的孩子就走了。你也別因為你堂姐過得不好,就以為天下女人都苦了。要不你試試嫁人看看?日子未必過不得。”

嬸娘苦口婆心地勸,阿貞只是取出點心,讓嬸娘吃。

“你別每次回來都買這些,這家鋪子的點心貴著呢!你也存點錢給你自己留著做嫁妝。”二叔也是一樣的意思。

不過阿貞根本聽不進去,她又拿出新鮮的花樣子給嫂子,還給侄子買了小布老虎。

堂兄阿才也勸說,“我知道阿梅遇人不淑,讓你怕了嫁人。可你看看哥哥我,我待你嫂子如何?天下的男子也不都是混蛋的。”

嫂子卻說,“阿貞有這樣的本事,她喜歡一個人過清凈日子,也沒什麽。”

堂兄就不高興,“讓你勸她嫁人,你在說什麽?”

嫂子自悔失言,趕忙把兒子拉過來說,“你看你這麽疼春哥,也是個喜歡孩子的,你自己嫁人,也能生個這樣的孩子。”



貞依然沈默不語,只是拿點心給阿春吃。

吃飯時候,堂姐阿梅也回來了,為了見堂妹特意回來的,還帶著女兒。

阿梅又瘦了,女兒也一副不大精神的樣子,見人就縮著。

見到阿梅母子,一家人都覺得,更加勸不動阿貞了。

阿梅嫁到包家,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。三朝回門,阿梅一人回來了,不見女婿。阿貞的叔嬸很生氣,阿梅還替丈夫說話,“有人請他吃飯,他喝多了,不舒服。”

過了幾個月,嬸娘去看阿梅,發現她手臂上有傷痕,才問出來,原來包家小子包存有一言不合,就動手打老婆。他還說,是朋友說的,屋裏人不服,就打到服。嬸娘這才知道,原來女兒嫁給這麽個混賬東西。

平新城是個大城,成親前,兩家不認識。阿貞的叔嬸一家又都是老實人,聽了媒人舌燦蓮花,把包家誇成天下少有的和善人家。後來包家小子跟著媒人來過一次,叔嬸看這小子長得周正,嘴又巧,會說話,就願意了。

阿梅是一見鐘情,包存有長得還不錯,阿梅就中意了,而且他不似一般小夥子靦腆,第一次見面就纏著阿梅說話,甜言蜜語跟不要錢似的。阿梅只見了一次,就同意嫁了。

可是婚後,那包存有就原形畢露,性情暴躁,一不順心,就打老婆出氣。他父母教他,男人壓不住老婆,就會窩囊一輩子,朋友也跟他說,男人大丈夫就得在女人面前說一不二,不然女人就會蹬鼻子上臉。

阿梅的日子苦不堪言,但是她好面子,不願意跟別人說,連父母也瞞著,不想讓父母跟著傷心。可是身上的傷疤瞞不住,嬸娘氣急,跟女婿講道理,包存有說喝醉不小心的,日後不會讓阿梅委屈。

看女婿賠罪,嬸娘消了氣。但是,沒過多久,就有人來報信,說阿梅被丈夫打斷了腿。叔嬸一家去興師問罪,婆家人說著道歉的話,還說以後不會了。阿才想揍一頓妹夫出氣,但是那小子早跑了。

叔嬸把阿梅接回來,養了兩個月,阿梅腿好些了,能下地走路了。期間公婆也試圖來接人,沈家沒給他們好臉色。就在叔嬸猶豫要不要解除婚事的時候,阿梅被診出有孕了,這下婆家非要接人了,還放話說,“她肚子裏的是我包家的子嗣,萬一有個閃失,你們沈家擔不起。”

阿梅也舍不得肚子裏的孩子沒父親,只好跟公婆回去了。那段時間,因為有孕,婆家人沒有苛待,包存有也不敢打妻子了。本來以為日子能過了,但是阿梅生了個女兒,生活又回到了從前。被婆婆苛責謾罵

,生了個賠錢貨,又被醉酒的丈夫打,阿梅都不敢跑,因為還要護著孩子。

叔嬸和阿才不是沒有去接過阿梅,但是阿梅自己舍不得孩子,沒兩天又回去了。她的腿也沒好利索,走路始終不得勁。

阿貞同情大姐,但是她解決不了。只能每次回叔嬸家,給大姐留點東西,但是除了花樣子,其他的大姐都留在娘家了。

這一次,阿貞又送了阿梅一個精巧的銀鐲子,“大姐,你戴上,好看不?這是銀樓最新的樣式了。”

“好看。”阿梅愛惜得摸了摸,然後還給堂妹,“你留著吧,我用不上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我要是戴回婆家去,有被那死鬼男人搶去換酒喝了。他前些天跟人做生意賠了,把我的簪子都搶去換酒喝了,公婆都管不了。再這樣下去,一家子生計都要愁了。”

一家人都發起愁來,要沒有孩子,還能自請下堂,現在只能這樣湊合過日子。

阿貞就跟叔嬸說,“看吧,女人嫁人後就是這樣任婆家欺負。有了孩子,更要為了孩子忍氣吞聲,什麽時候是個頭?我不嫁,是對的。我這自梳女當定了。你們別勸了。”

阿梅忙道,“我不走運,遇人不淑。可不是所有人家都這樣。”

“阿芳也是苦得很,她倒是生了個兒子,可也沒見婆婆多善待她,照樣背著兒子洗衣、做飯,腰都壓彎了。”

最後所有人都放棄勸說了,阿貞在“姑婆屋”,在叔嬸、堂兄還有繡莊眾人的見證下,由老年的自梳女為她盤發,做了自梳女。

阿貞本來在繡莊附近租了個小院子,但是有天晚上一個無賴企圖翻墻進來,被鄰家的狗突然汪汪叫嚇跑了。阿貞覺得一個單身女子還是不安全的。

有人就勸她和其他自梳女一起住,阿貞便和一個織布娘阿霞住在一起。阿霞被一個男子辜負,一時氣憤,便做了自梳女。

阿霞雖然性子有點急躁,但是人還不壞,兩人合租一個小院子,一起互相照顧,互相依靠,如同親人一樣。

有那無賴嘴上無德,雖然不敢闖門,但是汙言穢語撩撥也很難聽。阿貞性子安靜,遇上這種人只有忍氣吞聲。但是阿霞性子烈,敢拿著菜刀去砍人,雖然是做樣子,但也嚇走了無賴。阿貞感激阿霞,家事就自己多做些。

兩個人一個繡藝好,一個織布好,收入都不錯。三年後,兩個夥伴終於合買了一個小院子。當天,倆人還請了其他認識的自梳女過來做客,大家都說她倆搭夥日子過得不錯。

她倆也覺得很體面,愈發珍惜當下的日子。可是阿霞家人總是上門,她家裏三個哥哥,日子過得緊張,當初她自梳,家人也同意,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家裏拿不起嫁妝。

當地流行厚嫁,嫁妝常常要多過聘禮,可是阿霞家裏三個哥哥娶親,就掏空了家底。恰好阿霞又遇到負心漢悔婚,阿霞就自梳了,家裏人覺得這樣省下了嫁妝錢,挺好。

阿霞搬出來和阿貞同住,娘家人看阿霞不用娘家出錢養活,自己養自己,也就不再管她。可是,等到阿貞和阿霞買下小院子後,她爹娘發現,這個女兒挺能賺錢啊,那不如貼補些家用唄。阿霞被娘家三番五次上門要錢哭窮弄得有些煩,她嘴上抱怨,但是三四次裏,也幫一次。

阿貞也常帶些東西回去看叔嬸,也偷偷把堂姐母女兩個叫出來,請她們吃頓好的。

這事被堂姐夫包存有知道了,就厚著臉皮上門借錢,阿貞自然沒好氣,把他攆出去,包存有惱羞成怒,就四處敗壞阿貞的名聲。一會兒說阿貞和阿霞兩個是怪人,是女女之好。一會兒說,阿貞名為自梳,其實不甘寂寞。她家根本不是什麽“凈女之家”,而是放蕩的“暗門子”,白天裝正經,一到了晚上就男盜女娼。

自梳女的存在,其實是對社會的反抗。她們不嫁人,不生兒育女,不用侍奉公婆,也無需討好丈夫。男人對自梳女多半是當怪物看的。尤其一些有本事的自梳女,賺錢比一般男人還多,這在好多男人看來,更是紮眼了。

所以,阿貞的謠言一經傳出,立刻就有人信了,還有人傳得有鼻子有眼,“賺錢哪裏那麽容易,男人養家糊口尚且不易,兩個女人,才三年,就買房子了。沒有貓膩,誰信!”“聽說她們家晚上有動靜呢。”

這下住在一起的阿霞也受了連累,被人出門指指點點。阿霞可是個烈性子,頓時火了,一個個問,謠言怎麽傳出來的,後來有人告訴她,阿貞的堂姐夫包存有,喝醉了酒,在酒館胡說,而且不止一次。

阿霞手頭寬裕,暗中拜托了一個“老大”,幫忙教訓多嘴的包存有。

包存有喝多了,被套了麻袋,一頓暴打。當時就打昏了,胳膊都折了一條。等被人發現,送回家,他爹娘大驚,老娘更是嚎啕,咒罵害兒子的人。順便又把媳婦阿梅罵了一頓,怪她攏不住男人的心,才讓兒子整日喝酒不著家。還嫌棄阿梅只生了個賠錢貨,便再沒開懷,到現在都沒生下兒子。

後來包存有養病在家裏待著,看老婆也是各種不順眼,有上門探望的朋友就問他為何

遭難,他沒好氣說不知道。朋友提醒他最近得罪了誰,包存有就想到了老婆的堂妹。雖然恨得牙癢癢,可是他也知道自梳女能賺錢,不好惹。再要招惹人家,人家又會買打手揍他了。

包存有跟老婆說,“你堂妹能耐啊!我連你都不敢惹了。”阿梅並不信這是阿貞幹的,但是還是去找了阿貞一趟。

因為包存有嘴賤,阿霞連帶著對阿梅都看不上。阿梅忍著阿霞的白眼,去找阿貞,關起門來說話。

“他被打了,多少收斂了些,這幾日都在家裏,雖然不賺錢,可是起碼不去喝酒,不跟狐朋狗友鬼混了。而且,他這天都不怎麽敢打我和孩子了。日子雖然仍然苦,可起碼不用受皮肉之苦了。”

“姐,不是我幹的。雖然我覺得挺解氣。”

“你放心,就算是你幹的,姐也不生氣。他該得些教訓了。早知道嫁給這種東西,還不如跟你一樣自梳。”

“阿姐,你這樣什麽是個頭啊,離開那個家吧,我養你。”

“要是沒有孩子,我就跟著你了,我也有力氣,能幹活的。強過被豬狗不如地對待。”

說到這裏,阿貞也沈默了,是啊,孩子是姐姐的命根子。

臨走之前,阿梅提醒她,“那個人不是個善茬,我怕他報覆你,多加小心。”

阿貞聽了心情沈重,包存有多無恥,她是知道的,於是,提醒了阿霞。但是阿霞根本不介意,“怕什麽?是我幹的,可我不承認,他能把我怎麽樣?那王八蛋敗壞我們名聲,自梳女不正經是要被沈潭的!我們要是不收拾他,一天都活不下去了。”

阿貞知道阿霞有道理,但是心裏總有些不安,她後來連門都不怎麽出了,每日在家刺繡,繡品做好了,就去繡莊送一趟,結了銀錢帶回家。阿霞不放心,就陪著她。

兩個女子終日在家勞作,一個做出的繡品人人誇讚,一個紡的布匹做工精細,大家看她們貞靜勤快,而且也確實沒見到她們和什麽男人往來,慢慢地謠言也就散了。

但是,沒多久,阿霞的“負心漢”來了,那人當年悔婚,娶了旁人,現在又跑來招惹阿霞。阿霞自然把他攆出去,“我是自梳女,可不敢讓男人靠近,免得人家議論。”

那負心漢叫黃根生,長得就是小白臉樣子,他嬉皮笑臉說,“規矩我懂,自梳女的院子也不是男人不能進,要你這樣說,掏大糞的也不能進了?修房頂的也不能進了?只要不過夜,自梳女的院子,男人也能進的。”

阿貞出來說,“阿霞不好意思

攆你,我攆你,這不是阿霞一個人的院子,是我倆合買的。你出去。”

黃根生轉轉眼珠子,看了看院子,笑嘻嘻說,“這阿妹真不好說話。”然後就走了。

但是阿貞知道,阿霞後來和那男人還有往來。阿霞變得愛出門了,有時候,阿霞回來戴著新樣式的首飾,雖然不是貴重東西,但是她很喜歡。而且阿霞經常突然就微笑起來了。

阿貞雖然沒有跟男人好過,但是也明白,阿霞這是又被那男人勾上了。她擔心得問,“阿霞,你已經自梳,那男人也娶妻了。”

“那有什麽?他說了,當初本來和我約定成婚,後來他爹娘另外給他安排婚事,不是他的錯。而且那女人進門這麽久都沒有懷孕,大夫說她宮寒,難有孕的,黃家如今也不待見她。”

“阿霞,往日你比我精明,怎麽今天卻糊塗了。你自梳了!你這是要反悔嗎?自梳女是不能再嫁人的,大家容不下的!”

“自梳女也有後來反悔嫁人的,還過得不錯呢。”

阿貞急切得說,“那個女子我知道,她就是在本地為大家所不容,才到外地去了,夫妻倆都背井離鄉,走了。過得好不好,誰知道?”

“好了,你不用說了,我也沒說要跟他怎麽樣,我就是看見那負心漢又反悔了,又來討好我,我就舒心!”阿霞沒當回事。

“你可別玩火啊。”

“知道。”

可沒過一個月,不聽勸的阿霞卻跪在了阿貞面前,“好妹妹,算姐姐求你了。根生他打傷了人,如果不趕緊交錢了賬,人家要抓他坐牢了!”

“怎麽不去找他家人?”

“說起來,也有些是因為我。他不喜歡老婆,又跟我往來。他老婆跑回娘家去了,還帶走了他所有的積蓄,他爹娘氣病了,家裏也沒什麽錢。我實在是沒辦法,才來找你,把咱倆的房契先交過去贖人,再加上我攢的錢,差不多就夠了。妹妹,你幫幫我,姐姐日後賺錢還你。”

阿貞也猶豫,這小院子是她養老之地啊。可是阿霞磕起頭來,額頭都見紅了,阿貞沒辦法,只好把保管的房契交出去了。

倆人失去了安身之所,暫時住進了其他幾個自梳女買的養老院子,當地人叫“姑婆屋”的地方。阿霞身無分文,連借住的食宿費都是阿貞幫她出的。但是阿霞還是滿懷希望,覺得她的心上人會接她出去的,還讓阿貞給她保密,就說是阿霞娘家人急用錢,不得已賣了院子。

阿貞只好幫她圓謊,如果其他自梳女知道阿霞和男人

往來,自梳的意志已經不堅定,只怕連“姑婆屋”都不讓她住,會攆出去的。

但是阿霞沒有等到心上人來接她,就開始不舒服了。連著幾天,早上起來想吐,口味也變得愛吃酸的了,有一個老年自梳女拉長臉問,“阿霞,你這不是懷孕了吧?”

阿霞驚得瞪大了眼睛,但是立刻矢口否認,“我是自梳女,怎麽會……懷……不可能的。就是這兩天身體不舒服。”

可是,阿霞卻偷偷溜出去,阿貞一路悄悄跟著她,街上人多,阿霞也沒發現阿貞跟來。她找到個小醫館,用帕子遮住臉,讓人家診脈,大夫恭喜她,“兩個月的身孕了。”

阿貞氣得跑回去姑婆屋裏自己暫住的屋子,阿霞回來後,阿貞就關住門質問她,“為什麽反悔,不是自梳了嗎?”

“妹妹,我和你不一樣,你是從小就要自梳的。我是因為他辜負了我,一時氣不過才自梳的。現在他和他家人都願意讓我進門,尤其是上次他犯了事,是我救了他,他老婆呢?跑回娘家!不過,他老婆有好幾個娘家兄弟不好惹,所以他家現在正在想辦法,怎麽讓他老婆把帶走的錢還回來,再找機會休妻。他讓我再等等。”

“什麽再等等!”外面有人開始使勁拍門,好像是其他自梳女。

“壞了,別是讓她們聽見了吧?千萬別說漏嘴,姐姐就沒命了。”阿霞急得跳腳,阿貞卻沒法再替她騙人了。

開了門,外面幾個自梳女都不高興,她們其實已經猜到了,雖然沒太聽清。阿貞抱歉地說,“我們立刻就走。還請各位姐姐可憐她糊塗,別聲張吧。”

反悔嫁人的自梳女,姐妹們不會再跟她往來,有人對阿貞說,“阿貞,她已經變節了,不要再跟這種人往來了!你留下,不許你跟她走!”

阿霞最終一個人離開了,阿貞不放心,還去找過,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。

再知道阿霞的消息是三天後了,有人跑來說,阿霞做了傷風敗俗的事情,要被押到河邊沈潭了。阿貞要跑去救,其他自梳女都攔著,“她的事情敗露了,我們以後也不承認她是自梳女,太丟臉了。”

阿貞到底還是趁她們不註意,跑出去了。阿霞曾經保護過她,她沒法見死不救。

等她氣喘籲籲地跑到城外的河邊,阿霞已經要被關進豬籠了,她大喊著黃根生的名字,但是那個男人始終都沒出現。阿霞家族的長輩不屑地說,“別找了,根生不會來的。他說了,是你糾纏他,他可跟你沒關系,你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是他的。到這時候,還找男

人呢!你還好意思當自梳女。今天不處置你,我們一族的女子都沒臉見人了!”

阿貞喊著阿霞,“你說實話啊,不是你一個人的錯,黃根生呢?你救了他,你拿自己的房契換了他性命!是他說要娶你的,不是你糾纏他。”

阿霞看見阿貞,眼睛裏燃起點希望,“對,阿貞,阿貞能證明,是黃根生老來找我的,不是我糾纏他,上個月他出了事,還是我拿錢去救他,他父母還感謝我。我們不是偷情,他父母說過要讓我進門的!”

一個略微發胖的年輕婦人說話了,“什麽房子、孩子都跟我黃家沒有任何關系,不知哪裏懷上的野種,還想讓我家認,真是不知廉恥。我是根生的妻子,這種女人就是進門做妾都汙了我家的門風!這位族長,她可是你們族裏出來的自梳女,如何處置,可事關你們一族的名聲呢!”她身邊站著好幾個健壯男子,應聲道,“我妹妹說得對。這女人就該處置。”

族長臉色也很難看,對著阿霞厭惡地說,“你是自梳女,一旦自梳就不能反悔。而且,這話你說了幾遍了,人家黃家根本不承認。他家說你的房契他們沒看見,孩子也跟他們沒關系。阿貞和你同住,自然替你說話。我看她也未必幹凈!”

阿貞還想說什麽,被趕來的叔嬸和堂兄拖走了,“快走吧,再不走連你也要被處置了。”阿貞被拖走好遠還回頭看,裝著阿霞的豬籠已經被扔進了河裏。“撲通”一聲,一條年輕的生命沒了。

叔嬸把阿貞拽著回家,看她失魂落魄,就說她,“阿霞變節,別的自梳女都不會再跟她往來,你別糊塗!你跟她同住,她被沈潭,你的名聲也不好。別人躲還來不及,你還沖過去!若不是姑婆屋的女子來告訴我,讓我們去攔住你,今天你也會被人懷疑清白的!起碼是知情不報!那個阿霞也不是什麽好東西。自梳女懷孕,死到臨頭還叫男人的名字,人家有妻子她還想靠肚子嫁進去,能是什麽貞靜女子?!你別可憐她,她沈潭不冤枉!”

阿貞後來知道了事情的經過,黃根生的老婆跑回娘家後,沒多久,帶著娘家哥哥們又回來了,找到黃氏族長求做主。

恰好這時候,阿霞在黃家說了懷孕的事情,黃家想要這個孩子,但是不知怎麽處理好這件事情。阿霞不管不顧,指望把事情鬧大,能借著肚子裏的孩子逼黃根生休妻娶她。

事情傳開,黃根生的老婆慫恿著收了她好處的黃氏族長來找阿霞娘家族長。聽說自梳女懷孕,兩個族長都覺得不能容忍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情,就跑去黃家問詢。黃根生看見幾個兇

惡的大舅子還有兩個族長,立刻成了軟蛋,矢口否認孩子是他的,而且為了避免麻煩,還偷跑了。

之後的日子裏,阿貞借住在姑婆屋,很長一段時間裏都很消沈。後來心情平覆了,也沒有多少笑容了。阿貞每天刺繡,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刺繡上,漸漸成了當地最有名的繡娘之一。

十年時間,她再次攢夠了買屋的錢,給自己買了個小院子,這一次她沒有跟別人合買。倒是有年輕的自梳女來投奔,她也收留了兩個小姑娘,大家互相照顧。

但是,人到中年的阿貞不得不開始考慮另外一個問題,死後安葬。

雖然姐妹們會幫忙,但是埋在哪裏卻需要本人考慮。

自梳女不能埋回娘家的墳地,也沒有夫家可以收留。以前有自梳女死後,姐妹們幫著安葬在城外的野地裏,但是那就成了孤墳野鬼了。而且,墳墓若無人祭掃和休憩,沒幾年,就被人平了,甚至有的屍骨也被扔出去。

其他的自梳女們知道了,兔死狐悲,倍感淒涼。

有些人就會去做“守墓清”,也就是找個死去的男人,做名義上的妻子,但是這要付出代價,要跟婆家“買門口”。

阿貞托人找了個人家,去做“守墓清”。那家人姓於,婆婆是個很精明的女人。阿貞還是打聽到於家名聲還不錯,才同意了中人的撮合。

他家的要價還算公道,不至於太高。阿貞付了錢後,婆家按著規矩,專門弄了個“拍門”儀式,於家人關上門,阿貞站在門口。

婆婆在屋裏問了好些為難的話,雖然“買門口”也確實有這樣的規矩,但是阿貞還是覺得問題太多了些。什麽“你真能守?不嫌我家貧窮?”“日後不會琵琶別抱,又到別家買門口?”“你當真不後悔?”“在我家買了門口,可就是我家的媳婦,我兒子雖然不在了,可你也得孝順公婆。你能做到嗎?”

其他的阿貞都在門外應了,但是說到“孝順公婆”,阿貞覺得奇怪,自梳女哪裏來孝順公婆一說啊。這是什麽意思?

阿貞不說話了。

裏面婆婆又問了一遍,阿貞再好脾氣也不能含糊過去了,她在外面說,“我是自梳女,是來‘買門口’的,不是嫁人,不會在婆家住。”

婆婆在裏面說,“哪個用你到我家住?只是我家若有急難之時,請你過來幫個小忙,這人之常情,可以吧?我們也不會硬讓你做什麽?你隨意便可。”

周圍一堆看熱鬧的人,有人等不及了,就說,“你門口已經買了,‘拍門’不過是

走過場,怕什麽?他們要為難你,你不答應又能怎樣?你出了錢了,他家要不讓你埋進祖墳,我們看的人都不依的。”

阿貞到底還是應了於家有急事偶爾來幫個忙,她錢已經給了,於家也已經迅速花了,給小兒子娶媳婦做了彩禮了。阿貞想,就這樣吧,以後有事,再說吧。

開始,於家倒沒有再來煩她,按規矩,“買門口”交一次錢就行了。阿貞有了死後的葬身之地,也踏實多了。

可是過了幾年,於家小兒子出外做工摔傷了,從此不能幹體力活,再加上看病抓藥花了不少錢,家裏還有好幾口人要養,於家一下從普通人家變成三餐不繼的破落戶了。

這時候,於家就又把阿貞想起來了。起初是名義上的弟媳婦抱著孩子來哭訴,阿貞可憐她,也可憐孩子,就略微救濟了些。

後來就每月都上門來一次,每次都抱著孩子,讓叫“大伯母”。孩子過得不好,面黃肌瘦的,阿貞善良心軟,就給孩子買點好吃的,弟媳婦也不停地說好話,“家裏都揭不開鍋了,也就到您這裏孩子能吃口好的。”

一起住的自梳女都看不下去了,“阿貞姐,你這哪裏是‘買門口’,快變成正經媳婦了。”

如果只是每月救濟點生活費,阿貞還能承擔。但是後來,名義上的婆家人來得越來越頻繁,甚至孩子讀書、公公抓藥、翻修房子都來找阿貞了。

名義婆婆雖然帶著笑臉,但是說的話,卻不容拒絕,“房子年久失修,實在沒法住了。媳婦你雖然是‘守墓清’,自梳女,可也不能看著丈夫家人落魄至此吧,而且我家祖墳的地還是值錢的,先前就有人想買呢。實話說,活人還沒活路,哪裏顧得上死人呢?你若為難,實在不行,我們就賣點墳地吧。”

這已經是赤—裸—裸的威脅了,言下之意,若不幫這個忙,你死後怎麽埋,還不知道呢。阿貞明白,別的自梳女就算到時候為她出頭,到底不是親兒親女,能有多少用呢?

“這是最後一次。”

婆婆立刻笑逐顏開,“我家窮,你是知道的,你反正一個人也用不了那麽些錢,何不接濟了我們。反正你的錢也帶不到墳墓裏去。”

於家婆子拿了錢走了。阿貞卻覺得悲哀,年輕時清凈了,年紀大了,倒被個名義婆家給纏上了。

她心情不好,又趕了個緊急的繡活兒,給累病了。名義弟媳跑來伺候她,把其他兩個自梳女都打發走了,“你們去做工吧,這兒有我呢,別耽誤你們賺錢。”

第一天,弟媳還伺候

得殷勤。第二天,名義婆婆也來了。阿貞就覺得不對了,她要掙紮著起身出門,婆媳二人就合力灌了一碗湯藥給她,不多時,她便昏昏欲睡。

等醒來時,阿貞看見婆媳二人面有得色,喜笑顏開,就知道,自己藏錢的地方被她們找到了。阿貞掙紮著下去找到錢匣子,打開一看,果然空空如也。

氣急的阿貞就要出門喊人,只要喊了人,讓叔嬸過來,她就得救了。但是阿貞才走了幾步,被那婆媳按在床上,她半天沒吃喝,又氣又急,出了一身汗,婆媳倆打開窗戶對著她,讓風吹進來。阿貞的病更重了,昏昏沈沈說話的力氣都沒有,期間有姐妹要看她,也被那婆媳倆以病人不能見風為理由,沒放進來。

阿貞越是著急,越是沒力氣,後來就一直昏迷,偶爾醒來,湯藥也沒有,門也出不得,喊人的力氣都沒有。但是那婆媳倆卻以報恩為名,住下來,還博得個好名聲。

後來她們幹脆連其他兩個借住的自梳女也攆了,說是要給阿貞病得重,要給她買很貴的藥,需要賣院子,於是,阿貞的第二處院子也被拿走了。

阿貞昏沈沈中,被擡進了於家的院子。於家婆子還跟外人說,“人已經病入膏肓,可憐她孤苦無依,特意允許她死在於家。”

於家後來倒是如約把阿貞埋在了於家的墳地裏,和於家死去多年的長子葬在一個坑裏,還在墓碑上長子的名字旁另刻幾個字,“孝媳沈靜貞”。

……

顧青看完這些,很認真地跟系統探討,“我有沒有可能換個系統。比如有沒有什麽好命女系統什麽的。”

系統也很認真地回答,【據我所知,沒有那樣的系統,我們這些系統的存在,都是為了修覆各個世界。減少怨氣,使小世界平衡。宿主,你忘了你的初衷了嗎?】

“啥?我的初衷?”

【當初是你自己願意幫助這些薄命女的。】

顧青聽得傻眼,“好吧……算了,不討論這個了。阿貞的願望是什麽?”

【救阿霞,別讓她被族裏沈潭。幫助大姐阿梅母子。還有報覆於家,為自己討個公道。還有讓自梳女再也不用買門口了。】

顧青一聽,“任務好多啊,不過,救阿霞?她為情所困,救她一時,救不了一世啊!這個任務……”

【宿主,我看好你哦!會給你開掛技能的,3—2—1,走起。】

“等下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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